陳鳧在老地方找到了許樂，卻沒看見關郁的人影。

“樂哥。”他打完招呼才坐下。

許樂的目光放在臺上。

現在氣氛還不是最嗨的時候，女歌手換了身黑裙，正唱道：“將重生帶進墳墓，祈禱來生的歸宿，看破死生的覺悟，讓一切覆歸凈土。”

她的美聲唱法一下子將人們帶入哥特式一般的夢境。

女歌手化著誇張的煙熏妝，無法分辨年齡，聲音有些滄桑，陳鳧也聽得有些入神，說：“唱得真好。”

許樂扭頭問：“是嗎？你覺得她會火嗎？”

陳鳧：“可以試試參賽，但也都靠命吧，哦，或者資本。”

許樂：“可惜了，我做女團的時候她不在，唱功是真好，就是年紀大點。”

陳鳧：“……您還做過這個？現在呢？”

許樂：“早解散了，太燒錢，成員又私下裏談戀愛，你郁哥不讓我再投。”

陳鳧點點頭：“應該明令禁止不能戀愛的，負責人沒管嗎？”

許樂：“哪能管得了呢，和我談，你說我這麽大人能對小姑娘怎麽樣嗎？還不是當女兒養，送吃送喝手都沒拉過，她呢，非要往我身上撲，三天兩頭鬧情緒，我又能怎麽辦呢？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陳鳧深吸了一口氣，又聽許樂說：“我看這歌手就不錯，要不我把她簽下來吧。”

陳鳧心想，您可別禍害人家姑娘了，表面上說得比較委婉，他問：“你調查過她背景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許樂搖了搖頭，“她不讓我去她家，之前都是在酒店，我只知道她的名字，Lisa。”

陳鳧：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他不想和許樂說話了。

許樂顯然還在考慮要不要簽下Lisa這個重要問題，並試圖向陳鳧尋求理論支持，可他同時又有些不甘心，覺得去捧紅和自己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故事的人有點傻。Lisa簡直是把他當工具，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，都是如此。

“算了。”許樂不去想了，“說說關郁吧，他這又是怎麽了？”

陳鳧茫然地看著他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按理說不會這樣啊。”許樂篤定地道：“少爺的抽風頻率都是固定的，過去那個勁兒就好了，短時間內突然抽風，肯定是受了什麽刺激。”

陳鳧：“可能吧，我最近作業比較多，不夠關心郁哥。”他低下頭懺悔，語氣又認真，看得許樂都有些不忍心了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沒事兒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，他難伺候而已。”

背地說兄弟不要太爽，也許是因為被勾起了和Lisa的傷心事，許樂給陳鳧講了一些關郁的小故事。

陳鳧全程都是“啊？這樣嗎？”的表情。

“還有一次他被纏了他很久的女生堵著告白，教室墻上不是釘了衣架嘛，他就提著那女生的書包連人帶包掛到了衣架上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“後來哈哈哈哈哈老師就要處分他，但因為靠他家捐教學樓，只能讓他寫檢討，然後周一升旗時，全校就都知道他把女生掛墻上了哈哈哈哈……”

陳鳧想到關郁面無表情念檢討時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“說什麽呢？”頭頂響起關郁的聲音，他站在許樂背後有一陣了。許樂一個激靈往後看，回頭鎮定地低聲問陳鳧：“你看沒看見那幻覺？”

陳鳧如實道：“樂哥，不是幻覺。”

“哎呀哈哈哈哈哈。”許樂發出一串假笑，把關郁拽到自己身邊坐下，親熱地摟著他胳膊，“我和小鳧講講高中的事兒嘛，他高中就學習了，太無聊，沒我們的精彩。”

關郁掙開他，坐到他們對面，他身旁還跟著一個眼熟的青年，陳鳧見過他，關郁叫他小昭。

“……”許樂的神情有些不自然，眼看著氣壓越來越低，關郁靠在座位上給自己倒酒。

許樂伸手去攔：“別喝了，明天還得見劉歐原呢，他讓我們去他家。”

“能起來。”關郁說。

他又扭頭問小昭：“你平常玩什麽游戲？”

小昭看起來也像學生，比陳鳧看著能陽光點兒，不過就是矮了些。他想了想：“唔，《饑荒》、《以撒》、《爐石》都玩，手游的話，之前玩《目標3》什麽的。”

關郁臉上倒不見紅暈，目光卻有些迷離，喝醉了，他的手握著酒杯，習慣性的用手指摩挲，就像握住誰纖細的腳踝。過了會兒他說，“我家有一臺游戲機，顯示器還沒配，明天裝好了，你去玩游戲。”

許樂：“明天見劉歐原！”

關郁：“那就後天。”

小昭早已覺察到這會兒的腥風血雨，可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關郁，用力點了點頭：“好啊。”

關郁已經把手機拿出來讓小昭加自己微信了，許樂扭過頭不忍再看，望著陳鳧欲言又止的。

陳鳧倒還很清醒，滴酒不沾，抱著杯子和橙汁，似乎並沒有受到關郁的影響，看向許樂時還笑了起來。

許樂那顆憐香惜玉的心就立即被戳中了。

他也拿出了手機和陳鳧交換微信，並在心裏發誓，如果關郁真的給陳鳧甩了，自己就幫他找一個更好的！

“哎對了。”許樂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，順口一問：“上次在文創園一餐廳見你和人吃飯，那是你學妹啊？”

陳鳧楞了幾秒，大腦仍飛速運轉，很快他道：“啊？那天你也在嗎？”

許樂：“……”

關郁沒提碰上他這件事？還是說提了但卻沒提自己？一瞬間許樂非常想收回剛才的話，但沒辦法，只能繼續說下去：“是啊，你學妹……長得還挺乖的哈？”

陳鳧：“……她好像有男朋友了。”防患於未然，陳鳧還不想送唐意映跳火坑，堅決將許樂的各類想法狠狠扼殺在搖籃中。

許樂：“現在年輕人分分合合太多了，有也沒什麽，你們一天除了讀書寫論文還幹什麽啊？你覺得她對什麽感興趣？我帶她去馬克思故居看一看？”

陳鳧：“您有飛機恐懼癥吧？”

許樂：“也許只有愛情才能讓我戰勝恐懼，翺翔於廣袤天空和深邃海洋。”

陳鳧心想，您可快拉幾把倒吧。

當晚關郁還是回了家，他坐在副駕駛位，在於小昭進行一番深情告別後已經陷入昏睡狀態，陳鳧開車時想，難怪之前關郁不太正常，總提醒自己不要和不相幹的人聯系，可今天搞這麽一出又是怎麽回事兒呢？

他可不覺得僅僅是因為看見了自己和唐意映一起出校門，這還不能夠影響關郁的情緒吧。

快到家時關郁醒了，但也沒說什麽，沈默地上了樓，沈默地回到房間，沈默地倒在床上睡覺。陳鳧過去看了眼，幫他脫好襪子和外套，打開空氣凈化器，給他蓋上了薄毯。月光照在床上，關郁似乎已經睡了過去，陳鳧伸手，想摸摸他的頭，克制住了。

進家門時錘錘已經睡著，估計本來是想出來接主人的，太困，走到一半倒在地上，和關郁一個樣，陳鳧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，過去把錘錘抱到狗窩裏蓋上小被子，“睡吧。”他摸了摸錘錘的頭。

換好睡衣洗漱後，陳鳧躺在床上登錄微博，搜了下方春野。一些人問他的店在哪，他是誰，還有不少誇讚Brise新系列的，以及一些倒賣Brise情侶裝的黃牛……

這人心都瘋球了！

沒什麽參考價值，他去方春野主頁轉了圈，最新一條微博是前一天發的，說是感謝老婆，收到了人生最大驚喜，以後要設計童裝。

“……”多半是老婆懷孕了。

之前看關郁和方春野互動有些詭異，他就猜到了些什麽，看來關郁的反常都和這個男人有關。巧的是陳鳧也有過喜歡上直男的經歷，看如今關郁這樣，不由得生出一種微不足道的同情。

可憐。

早上關郁是在一陣飯菜香氣中醒來的，饑腸轆轆的他睜開眼睛，開啟自動尋路覓食功能，目標點，餐桌。

桌上擺著兩盤厚蛋燒、熱好的牛奶、半截玉米，和一碟切好的水果，陳鳧正在往剛烙好的薄餅上放生菜，隨後從平底鍋中拿出培根，他自己則煎了小根香腸，把它們卷到一起。

現在知道彌補已經沒有用了！關郁平靜地看向陳鳧，問道：“你是直的？”

陳鳧把盤子端到關郁面前，坐在他對面，似乎有些猶豫。半天，他擡頭，認真地看著關郁，“我不喜歡女生，但我也沒和男人談過戀愛……之前一直都在讀書學習，沒空想那些。”

編，接著編，看你能編出什麽花來！

現在陳鳧在關郁心裏的可信度基本為零，不，為負二百，關郁默不作聲地看著陳鳧演純情小男生的戲碼，回想起他和小學妹、和許樂聊得那麽開心的樣子，內心不停冷笑。

陳鳧：“……您今天要去哪兒嗎？我沒事，可以……”

關郁：“不用了。”他冷冷地打斷，“我自己開車，你在家等快遞，我一會兒訂顯示器。”

陳鳧想起昨天關郁邀請小昭過來玩游戲，哦了聲，提醒：“買手柄了嗎？”

結果撞上了關郁冷冰冰的眼神。

陳鳧：“……”咋又生氣了呢。

關郁在國外沒什麽娛樂活動，除了和方春野出去旅游就在家玩游戲，手柄用習慣了自然也帶了回來，當然還有游戲主機，畢竟限量版。

游戲是信仰，小時候的關郁面對游戲機是無法抵抗的，他玩游戲沒人說，父母也不會阻止。當他興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勝利，會收到父母過於平靜的目光，那些勝利感蕩然無存，久而久之，就連游戲都變得無趣起來。

這些年關郁接觸過很多項目，見過優秀的獨立游戲制作人，但一直沒有向這方面發展的意思，他打心底裏想親自體驗游戲開發的快樂與痛苦。

沒再說話，關郁吃完飯起身，突然想起來什麽，看著陳鳧：“你現在也並非在戀愛。”

有些話還是早點說清楚好，以免有些人陷得太深。

陳鳧似在思考，反應過來後就垂下眼眸，點了點頭，“我知道。”接著還盡力露出一個微笑給關郁。

難道是自己太狠心了嗎？關郁想。

車停在胡同口，許樂先下來，環顧四周，“呦，這保存得還不錯。”

“翻修。”關郁從後面上去，和許樂一起往裏走。

“好好房子不住，住這兒。”許樂是受不了。

關郁：“遠離塵世有利於冷靜思考。”

許樂：“但這也不遠吧！周圍游客人來人往，還要在門口立牌子，此處私宅，禁止參觀。”

關郁：“我有些期待他家的廚師。”

許樂：“我不覺得他會留我們在那吃飯。”

關郁對此抱著樂觀態度，許樂提議：“怎麽，要賭什麽？”

關郁：“下一頓飯。”

許樂挑眉：“OK，直接去秋家菜。”摩拳擦掌，準備大敲一筆。

再往裏走，就看見了一扇朱紅色大門，兩個石獅一左一右，臺階下兩個落地燈柱，門上面掛著紅燈籠。大門緊閉，墻上有塊牌子，上寫門牌號，下面也掛了一個牌，寫道“私人住宅勿擾”。

“就這個了。”許樂記得門牌號，拉住門環叩門，不一會兒門開了，劉歐原開的門。

“來得夠準時的。”劉歐原換了件紫灰藍條紋T恤，看著精神還不錯，邀請他們進去。

內院樹木多，有一方池塘，劉歐原重新戴上手套餵魚，讓兩個人隨意坐。

許樂感嘆：“你這生活也是不錯啊。”

劉歐原：“之前都住公司附近，很久沒回來了。”

許樂：“平常這魚誰照顧？”

劉歐原：“有老伯。”

還沒到中午，三個人坐在樹下聊天，劉歐原給他們倒茶。

茶杯就是普通的玻璃杯，而這茶水卻回味甘甜，許樂說：“以前也不是沒喝過好茶，看來是換了地方，喝綠茶都覺得好。”

劉歐原：“喝慣了，你們喜歡就拿兩罐，怕你們看不上。”

許樂：“是不是挺貴的？”

劉歐原笑了聲：“沒有，百來塊錢，茶園朋友送的。”

關郁對茶葉沒太大興趣，他父親關覆鴻倒很講究，保險櫃裏一堆茶葉。

等公司成立後可以偷點放在茶水間……關郁如是想。

“你還喝別的茶嗎？”關郁問。

劉歐原看向他：“現在開始拿錢砸人了嗎？”

關郁：“了解同事喜好有利於營造輕松工作的氛圍。”

劉歐原：“哈！？我們什麽時候要做同事了？”

關郁：“那你叫我們過來只是羞辱我們？”

許樂也放下茶杯，充滿警惕地看向他。

劉歐原哈哈笑了起來：“我有多想不開才會當面羞辱有錢人啊。”

許樂默默看向關郁，小聲說：“要不是為了你，我也不會在這受他的羞辱。”

關郁：“所以你最好祈禱你的小蓮花沒有算錯。”劉歐原真的可以為他們所用。

許樂：“你提醒我了，我這就去找他再算一卦，現在他太忙了！見一面要提前半年預約！”

中午開飯，劉歐原詢問他們意見，要在哪吃。

許樂：“雖然我很想迎著微風面對池塘，但……我選在餐廳。”

一間餐廳被單獨分出來，有穿著廚師服的年輕人端菜進來，很快擺滿了一桌。

許樂：“你家不會也開餐廳吧？”

劉歐原：“我太-祖母閑時喜歡研究點心，收了幾個徒弟，他們的後代有留在這的，我回來時做一日三餐，我走時就去旁邊飯店工作，閑不住。”

許樂一看到溜雞片特眼熟，“這旁邊的飯店指的是秋家菜嗎？！”

劉歐原似是回想了下：“好像有在那幫廚的，太久了，記不住。”

秋家菜作為一個私家菜館倒不是特別貴，就是預約費勁，一天只有兩桌，逢年過節還要休息，距許樂上次去已經過去三個月了，好久沒去過，有些想念它的味道，沒想到今天在這就能嘗到，準備大吃一頓。

看這些精致菜肴，大多是保留了原汁原味的，不鹹不辣，說不定很適合有些人的口味。關郁拿出手機解完鎖，想一想，又面無表情把它扣到了桌子上。

吃得都差不多了，劉歐原才說：“我手裏是有一個idea，想了好幾年了，想做，不相信那些公司，自己做又……種種原因吧，一直在找合夥人，項目周期長，一開始肯定不能直接搞，要搞就搞周期短回收快的，先賺一波，看清自己的實力，是吧？”

關郁：“我很好奇，你是怎麽想開的？”

劉歐原語氣十分無奈，咬牙切齒的，“你派說客天天從早到晚跟我聊，我再不答應，怕被他煩死！”

關郁扭頭看著許樂，眼神中有些疑惑。

許樂從碗裏擡起頭，茫然地看著他，“啊？不是我啊，我沒有。”

接下來，他看了看沈默不語的二人，問道：“你們都在說什麽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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